林中来信49｜纪念倪匡

我一直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具备一种特质：不讳言生死。

不是说讳言生死的人不能做朋友，而是说如果我的朋友竟可以不讳言生死，我会很开心。保尔·柯察金有言「人最宝贵的是生命」，但人生几十年，与地球和宇宙的时间尺度相比，实乃沧海一粟。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「生命最可贵」，至少我认为，真爱和自由更有价值。

倪匡先生即属于不讳言生死的豁达之人。有一次，蔡澜请他吃饭，餐厅以黄脚鱲闻名，但既是吃饭，难免会点些其他菜肴。服务员问：先上什么？倪匡答曰：自然是黄脚鱲，来你们这里不就是吃黄脚鱲吗？服务员答：是的，但有些人喜欢最后上黄脚鱲，把最好的留到最后。倪匡哈哈大笑，然后说：万一还没吃到黄脚鱲，人就死了怎么办？

这番话放到一般社交场合，自是突兀之极，但我觉得真正的好友之间，如此谈论生死并无不妥，也只有能够如此谈论生死的朋友，才能真正交心。

一个如此看淡生死的人，在九十岁高龄（按周慧敏的说法）离世，从各方面来看都属于喜丧。可就是倪匡先生本人，在好友古龙的葬礼上，也悲痛不能自已，想要将遗体摇醒，对于我这样一个喜爱倪匡先生作品，并将其视为自己师承，一直幻想能有朝一日见先生一面的人，听到这个噩耗，一定无法淡然接受。

但斯人已逝，想来想去，唯有用我从先生那里继承的写作能力和动力，写下一些关于先生的文字，才是对他最好的缅怀和纪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