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中来信62｜倘若我的书写未被禁止

如果说我的原生家庭有什么特殊之处，或许就是相比其他家庭，谎言更少一些。

父母倒是没有给我和妹妹讲过匹诺曹的故事，也从未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做一个诚实的人。或许真如一些育儿专家所说，言传不如身教，我们别无选择地继承了他们不懂委婉、直言事实的说话方式。在一些真话不合时宜的场合，他们最多选择沉默，久而久之，大家也能从他们的沉默中读出冒犯。

在我们家庭内部，说真话成本不高，就算是承认错误，受到的惩罚相比同龄人来说也要小很多，撒谎就成了我最拙劣的技能。

在上学之前，我并不觉得这种技能有存在的必要：陈述事实又能冒犯到谁呢？

读了几年书，失去了一些朋友，我才意识到，除了心怀恶意的中伤之外，对一个人最大的冒犯通常都来自于陈述有关她的事实。对同龄人如此，对长辈更是如此，因为通常只有在她们错了的时候，我才有陈述事实的冲动，于是权威的光环受到了挑战，必须靠拳头来维护自己的尊严。

但有一个场合例外，即在作文里。我经常看到同学在写「我的父亲母亲」这样的主题时，历数父母的缺点，比如经常醉酒发疯、动辄打骂自己等。只要语句通顺，文章往往能够得到老师的高度赞扬，而父母对此也往往一笑了之。我曾问过一个同学，你敢在家里说你文章中写过的话吗？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，然后笑道：但写在作文里没事，因为老师喜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