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鸦月报19|麻木:作为一种英雄主义(2023-01)
12 分钟 郝海龙

渡鸦月报19|麻木:作为一种英雄主义(2023-01)

没有人在热河路谈恋爱、如果愚蠢被认为是爱国、焦虑与嫉妒、「闹觉」、「新概念作文式」的句号用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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郝海龙在热河路
郝海龙在热河路

李志《热河》|2014–2015 跨年版

本月五日,南京热河路更换路牌,很多网友借此怀念李志的《热河》一歌。

「热河」原本是东北四省之一,也是我觉得中国省份名字中比较有特点的一个,于是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。原以为在热河省裁撤之后,「热河」一词会淡出我们的生活,莫名有些惋惜。直到李志这首《热河》横空出世,我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现代中国用省市名称为街道命名的传统。热河作为地名,并没有随着热河省而作古,今时今日依然有住在热河(路)的人。

第一次听李志的《热河》时,我对其中所描述的景象并没有太多感触。主歌第一句是「热河路就像八十年代的金坛县,有梧桐、垃圾、灰尘和各式各样的杂货店」,当时的我一没去过南京,二没去过金坛县,对(法国)梧桐这种树也不熟悉,垃圾灰尘杂货店好像哪里都有,歌词难以触及内心。

到副歌「没有人在热河路谈恋爱,总有人在天亮时伤感」一句,由于意象太过朦胧庞大,反而能够刺激一些似曾相识的体验,加上旋律上口(李志几乎所有的歌都在我的最舒服的音域范围内),这首歌倒也一直在我的「最爱」列表中。

二〇一四年底,我和友人一起去听李志一年一度的跨年演唱会。翌日,顺道去李志歌里的两条路(另一条是「山阴路」)看了看。踏上热河路的那一瞬间,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乡,回到了中学时每天放学都要走的那条小路,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:热河路像金坛县还是银坛县都不重要,其实就是中国八九十年代县城的典型风貌,你在县城住过,你就相当于在热河路住过。

看到了那些垃圾、灰尘和杂货店后,我也听懂了为什么「没有人在热河路谈恋爱」。这并不是一种朦胧的象征,而是生活的细节。在我的家乡,或者在任何地方,也没有人会在一个充斥的垃圾灰尘和杂货店的地方谈恋爱,在这里很难卸下生活的重担,独独品尝爱情之甜。我并不是说这里没有爱情,而是无法将爱情从生活中剥离,无法专门花时间「谈」恋爱。一如在我的家乡,你要约心爱的人出来,通常会把地方选在小树林或小河边,而不是理发五金家电一条街——在那里你甚至找不到能坐下来说话的地方。

有了这个背景,后面的歌词或许也好理解:

如果年轻时你没来过热河路,那你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很幸福?

是啊,如果我们的生活不需要从热河路这样的地方(或条件更差的地方)获得什么,是不是说明你的物质生活还不错?你的默认的生活配置,或许就是我们这些小县城出来的人向往的幸福生活。

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反问句,因为很多人(如果不是大多数人)的答案大概是否定的。众生皆苦,我羡慕的人也在羡慕更好的人,拥有美妙生活的人还在追求完美的生活,拥有完美生活的人也在担心完美生活之不可持续(还是不够完美、不够幸福)。

最后,李志唱道:

醒来或者吃饱又是一年
相遇然后分别就在一天

这两句话包含了太多,因为它简单而清晰地呈现了一种真实的生活状态。面对这种生活状态,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悟和解读。或许这是一种随遇而安的幸福,或许这是一种对理想可望不可及的悲哀,又或者这是一种被生活摧残折磨之后的麻木。而这种麻木又不全然是鲁迅先生批判的那种不可救药的国民性,甚至还可以带有一点英雄主义,像硬汉派推理小说中的侦探那样,是对悲惨生活的鄙夷和漠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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